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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遇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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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幾日皇上在殿中踱步的時候,太清樓押班來了一趟,銘恩代奏說是《禹跡圖》拓本已藏入太清樓,請皇上得了閑暇前往一觀。

皇帝一聽大喜,卻說來回走動虛耗時光,吩咐銘恩道:“派人拿來給朕瞧瞧。”

一看之下稱讚不已,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,除去每日早朝與批閱奏折,又添一項事務,福寧殿內歷書算學算籌天象堆了半間屋子,有需要的書,就寫個字條給銘恩,銘恩便差識字的小黃門去太清樓,找押班去拿。

皇帝獨自研究幾日,眼睛都熬紅了,喚來工部與司天監,每日數個時辰奏對,傳旨下去修訂新歷指導農耕,並命重新繪制疆域圖。

銘恩聽著皇帝嘶啞的聲音,心中直言罪過,都是自己一個念頭惹的禍。

天氣更加寒冷,君婼無事便窩在閣中圍衾看書,帶來的一大箱子都看完了,開始挑喜歡的看第二遍,采月在旁剔著後苑挖來的花根,摘星啃著一塊點心笑道:“公主好些日子沒做新鮮吃食了。”

君婼唔一聲,放下書揉揉眼睛,隔窗看著外面,天色陰沈沈的夾著冷風,似乎要下雪,笑說道:“這樣,咱們午間煮米粲來吃,湯中一定要放柰油。”

采月與摘星笑著去小廚房忙碌,剛至午間,窗外雪花應景飄下,君婼一聲歡呼,命人將幾移入廊下暖閣放在暖炕上,面窗而坐,看著雪景,凈了手親自氽燙,讓摘星采月芳蕓都坐了,為她們分入碗中,摘星采月習以為常,芳蕓連說不敢,君婼笑道:“這只是我的小樂趣,芳蕓這會兒坐著就是服侍我。”

芳蕓小心翼翼吃一口下去,齒頰生香,看著君婼雙手靈巧氽燙,這位娘子總有享受不完的小樂趣,天空中的飛鳥,地上的螞蟻青蛙,每一樣都能認真看上許久,說性子象孩子吧,坐下來也能坐得住,抄寫佛經一坐就是一個時辰。

君婼忙碌間一擡頭,一人冒著雪走了進來,仔細一瞧,是銘恩,銘恩抖落肩頭雪花,行個禮深吸一口氣笑道:“在閣外遠遠便聞見了香味。”

君婼笑著讓他坐,銘恩死活不肯,在門口腳踏上坐了,摘星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粲擺在面前,湯上飄著油花,孝期不能食葷,放了各色菜蔬配料,吸一口氣夾一筷子,色香味俱全。吃著想到皇上,這幾日太過忙碌,火氣上竄,口中長了水泡,胃口極差,看見飯菜就皺眉頭。

心想,皇上啊,怎麽就不來後宮呢?若經過沈香閣,聞到這香味,小人就不信,皇上還能忍住不進來,小人沒幫上公主丁點的忙,也厚著臉皮進來了不是,就為了這口吃的。

連吃兩大碗,臨走的時候搓搓手,嘿嘿笑道:“小人嘴饞,可能再賞一碗?”

君婼便教他氽燙之法,摘星準備了三層食盒,一層清湯一層米粲一層配料,小心翼翼捧著走了,回到福寧殿,在廊下小茶爐上將湯煮沸了,當著皇帝的面氽燙,皇帝笑道:“倒也新鮮。”

這次用得香,額頭微微出了細汗,身子也舒暢許多,笑問銘恩道:“何處學來的?”

銘恩趁著皇上高興,實話實說:“小人去太清樓的時候,聞到香味,禁不住嘴饞,循著香味便到了沈香閣,原來是大昭國的美食。”

皇帝嗯了一聲:“這幾日看了許多地理書,大昭國山川秀美,風物與殷朝大為不同。”

銘恩聽出誇讚,趁機說道:“前些日子的青竹雪花茶、香玉糍皆來自沈香閣,茶是大昭國特產,香玉糍乃是公主親手所做,公主擅用香料,做出的美食無人能及。”

皇帝沒說話,銘恩覷一眼臉色,辨不出喜怒,便不敢再說話。

皇帝起身踱步,背著手道:“以為這後宮之中,她是個安分的,不想也如此多事。”

銘恩更不敢出聲,心裏默默抽自己嘴巴,這下可好,好事成了壞事,看來自己不是個做媒的料,以後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皇帝瞧他一眼:“不是聰明人,便不要打許多主意,老實做事就是。”

銘恩脖子一縮,收拾食盒退了出去。

臘月悄無聲息過去迎來過年,喪期諸事從簡,節日也不操辦,除夕沒有宴席,上聖皇太後吩咐禦膳房,給各處送了些精致素食,便算是過節。

元宵也不掛燈,二月二過後,山陵使上奏,先帝陵寢已建好,皇帝親送先帝靈柩前往鞏義皇陵,君婼再不用前往壽皇殿,也不用假哭,松一口氣,兩宮太後處晨昏定省,不過走個過場說幾句客套話,於她而言,比起哭靈輕松許多。

皇太後禮佛愛清靜,沒過幾日便囑咐她不用再來,上聖皇太後刻板,禮不可廢終日掛在嘴上,君婼一刻也不得懈怠,這日晨起請安,正坐著說話,進來一個半大孩子,此乃先帝第三子,新皇登基後封為禮郡王,年九歲。

為先帝守靈的時候,每日都能見著,雖未交談過,君婼卻知道禮郡王的性子,知禮和氣軟善,靈前人多事雜,每瞧見較他位尊輩高的,都要搖搖一揖行禮,隨侍的人敢悄悄跟他喊餓,他就笑著說,那就找些吃的去,先帝四子睿郡王小他三歲,總欺負他,哭的時候推他到前面去哭,不哭的時候擠他到後面,自己當領頭的,他也不會生氣。

君婼瞧見他笑了起來,禮郡王跟上聖皇太後見過禮,也笑著過來跟君婼見禮,剛坐下,其生母蘭太妃進來了,臉上帶著些病容,有些懨懨的,禮郡王顧不得禮節,豁然起身問道:“母妃怎麽了?可是身子不適?”

蘭太妃笑道:“夜裏睡得不踏實,並無大礙。”

禮郡王便道,“母妃定是又思念父皇了,兒也想父皇。”抹著眼淚一連聲問可請了太醫,太醫怎麽說,蘭太妃未說話,上聖太後笑道:“瞧瞧這母子情深,知道你母妃想你了,一早讓人傳話給她,知道你要進宮,早起來三趟了。”

禮郡王緊緊揪住了蘭太妃袖子,蘭太妃眸中有淚,對上聖太後福身道:“謝太後娘娘垂憐,自己的孩子,一年也見不上幾次。”

君婼瞧著蘭太妃面容,晦暗中發青,似乎是中毒的跡象,銘恩隨著禦駕臨行之前,語重心長囑咐過,讓她在宮中時時小心在意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萬不可禍從口出。

君婼抿抿唇起身告辭,未出殿門,聽到禮郡王低低的哭聲:“兒也想念母妃。”

心中一嘆,摘星采月跟了上來,三人出了慶壽殿繞行至後苑,金明池已破冰,微風吹過綠水輕漾,池邊垂柳抽出綠芽,摘星蹦跳著折一枝做柳笛,君婼回身一瞧,其餘宮女們遠遠跟著,低喚一聲采月,說起蘭太妃,采月忙道:“公主做得對,我們眼下只能明哲保身,不能管這些閑事。”

君婼搖頭:“終究是忍不下心,采月也知道,我看到鳥兒受傷都要救治的。”

采月寬慰道:“許是公主看錯了,蘭太妃膝下有禮親王,誰敢暗中下手?再說宮中太醫眾多,若是中毒,定瞧得出。”

當日夜裏,蘭太妃歿了,太醫說死於心絞痛。

君婼得知消息後悔不疊,若是悄悄給蘭太妃傳個話,也許可以避免大禍。

到蘭太妃靈前祭奠時,看禮郡王哭得死去活來,更覺愧疚。

她是遇事追根究底的性子,旁觀宮中眾人,細細琢磨,最後只剩下兩個人,上聖太後與皇帝。

觀那日情形,上聖太後待蘭太妃分外和氣,知道她思念兒子,特意派人告知,讓她母子見上一面,蘭太妃也敢直言見不到兒子之苦,定是和上聖太後和睦。

再說,不管誰當皇帝,上聖太後都是太後娘娘,她沒必要下此毒手。

定然是皇帝,君婼咬牙心想。

聽聞儉太子薨後,朝中分為兩派,一派擁戴皇帝,一派主張冊封禮郡王,定是他懷恨在心,先除了禮郡王的依靠蘭太妃,日後再下手除去禮郡王。

且如今他不在宮中,便有了冠冕堂皇的脫身借口。

君婼頭一次遭遇宮中兇險,加上愧疚,怏怏不樂多日。

二月十六夜裏,君婼早早睡下,夢裏蘭太妃向她哀哀哭訴,哭著哭著眼中湧出血淚,君婼驚醒過來,隔窗瞧見天空圓月至了中天,大而明亮,既睡不著,不如去金明池賞月。

在大昭國的時候,母後疼愛她,輕易不許出宮,偶爾出去也是前呼後擁,天晴月明的夜晚,眾人睡得正沈的時候,再燃上一爐香,她便能獨自出門,去昆彌川旁盡情玩耍,香快燃盡的時候,再迅速跑回。

如法炮制,拎了鞋出了閣門,躲過內寺所巡夜隊伍,提著裙一溜煙跑了起來,雲淡風輕,鼻翼有嫩草的香氣,跑著跑著,心中越來越輕快,忘了連日的不適。

金明池水染了月色,波紋漾著銀光,月影倒映在水中,帶著微微的褶皺,一下一下輕蕩。

踏上一塊大石,彎腰去撩水中月亮,月影碎成一塊一塊,又漸漸聚攏。

眼前情形,仿佛回到了昆彌川旁,君婼歡快笑了,不防備身後有人影悄悄靠近,驀然出手,照著她後背用力一推。

噗通一聲水花四濺,冰冷的池水從口鼻中湧了進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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